入冬了，永福橋下的河濱透著一種水泥的無奈，飛鳥來來去去，風在水面形成冬日少見的勞動。除此之外，頭頂上的隆隆聲來自城市裡，所有平凡的路人的車輪，把長長的長長的夏日，碾成靜的可以的冬日。
我在河濱欄杆旁，看水面。就這樣倚著欄杆，上半身懸空前傾，盯著水面，靠刺骨的風平衡整個身體。看著看著，就在那一剎那，原本皺著的水面突然平滑了起來，成為一面鏡子。風停了。我伸手向前，有個模糊的身影就在這面鏡子之後，越發清晰，向水面浮來，而此時河對岸的城市突然開始高速向後退，永福橋向高空飛離，而我所在的這個岸，則緩緩沉到水裡。此時我懸空弓著身，右手還是扶著欄杆的姿勢，左手不斷伸向前，而在這近乎凝滯的大氣時空裡，所有的動作都窒息地困難。同時那水裡的景象益發清晰……
是爸。爸看起來十足建康地，是國小時他在運動會上背著我向前跑的那種壯碩，而臉上掛著平靜，馬勒九號的終止式般的笑容。他也緩緩身出手向我。美極了這瞬間。廣闊的湖面沒有一點波瀾，大氣靜止而似乎有拉絃聲，遠處是已經看不清的城市，更遠處是山……
突然爸手用力向前推，把我的左手推回去，而此時有股巨大的力量將我向後扯。爸的手露出水面一部分，皮膚光潔古銅，一切病痛都退去了。我更用力的伸出右手，嘗試握住老爸的手，但強大的力量已經把我越拉越遠，遠方的城市快速回歸，永福橋墜落，而此岸浮現。
「你在幹什麼？」是一位腳踏車騎士。他用力的把我往後拉之後跟著一起跌坐到地上。
「……」我想著剛才的身影，眼神沒有聚焦地看向河面。
騎士起身，看了我一眼，安靜了幾秒。像是幾乎看清我的企圖似的說：「別做傻事，別把人當做一種手段……
「人是你一輩子的目標。」說罷，他拍了一下有點詫異的我的肩「活著，然後追求真理吧！」
他快速騎走。那是康德的話。出自《實踐理性批判》，一本關於道德，以及自由的書。而那句話正是道德守則的關鍵。惟有把人當做目的，活著才是自由的。而透過這樣實踐道德、理性、去接近所謂「物自身」，也就是真理的一種形式。雖然我從不相信有真理，但這不與「去追求真理」有所矛盾。後面這句命令，並不保證真理的存在，但這是我們唯一能做且該做的。湖面底下的老爸應該也是基於這樣的理由把我推開，將一個脆弱而敏感的少年從星空之中明顯定位，使之運行不歇，似乎有什麼目的，而其實根本沒有什麼目的。就像我總是相信人的一生大多在追求愛，但愛不一定存在。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