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20日 星期四

謝肉祭



──意象練習給史特拉汶斯基的芭蕾舞改編鋼琴曲《彼得洛希卡》第三樂章

我說,謝謝妳的肉
狂亂的慾望在撕扯之後
終於浮成雲
啃咬之後留下一點夢
陣陣落雨暝

我是無聲的舞,永恆旋轉在
淹著羊水的城市血路正中央
所有的細胞掐著另一個細胞,祭典上
發燙的酒灑在生死間
冰凍之火在寫詩

撕扯慾望的吶喊調性崩塌,說要
給我光──妳朝天的跪姿,劇痛地冷靜地
匯意念於會陰成黑洞,趕在
酸雨轟炸世界僅存的幻想前
使我探出頭


註:僅獻給老媽

2012年9月17日 星期一

十八歲

  十八歲

0.a


『終於,也許,我來到了這廣大一片無盡的黑色,根據印象中地圖經緯所標記的一點,終於來到了,應該是的,一片沒有方向的平原。全然的黑。惟獨天頂相反的座標上疏落地畫記下幾顆星子,昏暗卻又如此,看似不動的在無限蒼穹之間堅守自己的位置,似乎是提供了一點方位甚麼的。然而,我一路沿著北極星的方向到此,摸黑,而其他的星,南河三、心宿二、軒轅十四,僅停留在我侷限的思維一隅,並不能提供甚麼,中學課本裡幾顆紅、藍、黃、白的夢想在手中轉動的星座盤中,位置似乎十分的明確,抬頭一看卻永遠只有光害而成的夜色。茫茫。如今我逃離城市、現實、過多的路燈,終於來到這想像中杳無人煙的平原中央,抬頭終於見到平日隱晦的星體。然而,各式的名字、編號、座標卻怎麼也套不上這個夜空。

我彷彿一拿著地圖的迷路者。』



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老完了??好玩了……搞完了。。完了,考完了………………
考完了!?

所有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像是親臨核彈試爆現場,萬頓氣壓聚縮、釋放,全在一個念頭交替的瞬間,百分貝的耳鳴,萬度烈焰撕裂角質層,所有的粒子趨近光速穿透我的身體,我的臟器,我的心。

自然科吧。我稍稍理清思緒,不錯,學測考完了,這是最後一節自然科。同學們魚貫離開試場,臉上多數沒有表情,攙和著些微似乎自己以為應該有的,例如嘆息,放鬆,之類的,感覺強迫自己印在臉上,有些還不忘提醒此刻正在發呆的我:

「考完了。」

對於多數人而言,如釋重負可能是沒有的。最後一節自然科,算是許多人很難在時間內寫完的科目。檢查在自然根本就是奢侈的事情。這樣的科目作為整個學測的結束是再好不過的,因為提醒著你:放鬆是不可能的,請開始擔心,然後準備指考吧。

(每一個魔咒的解除
                 都是下一個魔咒的開啟
                                   ───羅智成)

然而我只用了規定時間的一半寫完。之所以會發呆、恍神,大概是因為檢查了兩次之後還有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可以毫不保留的告訴你,關於那些耗時間的閱讀題,其實有將近一半都可以直接作答,如果先看題目再從文章找答案,速度會快的多;對於很難選擇的多選題,由於給分方式特別,請把有疑問的選項都寫,或是都不寫,省下的時間來解決所有的題目,划算的很;還有那些林林總總,自然裡的四科分別一些速解法我都可以毫不保留的告訴你。預估這次又可以拿到滿級分吧,就像往常的練習。

這是我的本能。考試。
考試是我的本能。除了考試之外,我一無是處。

前方的路上有甚麼我不清楚,只隱約好想有人曾經說,成績好就沒問題。好像真的沒甚麼問題。按照那些一貫的模式,升學,當醫生,儲蓄,然後結婚,買房子,生小孩,老去,死去緊接著刻一塊墓,一切都在現實的安排下完成,那麼多例子,不怕我走偏絕對。不用怕沒錢會流浪,不用怕最後慘死在藝術的血泊之中,更不用怕理想的幻滅。我有考試這項利器,因此每當深夜,身陷在夢裡時,所看到的都是現實裡,大家說,最美好的部份。


0.b

『持續的走著。地平線上方有一顆星,不甚明亮,卻隱隱發出動人的波長,在這樣的迷惘裏奮力地燃燒著,撥弄我的心思於此夜最深處。那樣閃爍的角度,每次兩秒正負零點五秒的週期持續地向我,宇宙另一端的仰望者,持續提供一些訊息什麼的。
於焉我舉步向前。整個天空維持一樣的面容,無情俯視,其餘的星子如複眼,看少年如何愚昧加速。我發現那顆星始終在同一個位置,卻加速離我而去。彷彿高濃度的暗能量存在我們之間,深邃而沉靜地拉開空間的隔閡。
使勁加速。拌到了甚麼。臉著地。起身,準備邁步,整個天空突然亮了起來,瞳孔瞬間吸飽了光束,撐痛了我的眼。屈身跪在地上,抱住頭,不忍多看一眼。突然間,一震巨響,大地暴力的震了一下,抬頭,看見空降的城市、文明,高樓與馬路跌坐在平原正中央,而此刻我正裸身,跪坐街道上。』


當然啦,自從開始寫詩之後,我就變成「除了考試和寫詩之外,一無是處」的人了。但這兩者││至少在許多人眼裡││是有著巨大的反差。考好試,就可以讀醫科,做醫生,不然電機系、法律系,之類,的系將來也能拿個挺有賺頭的出路。寫詩幹甚麼?那是現代社會上最沒有用的職業之ㄧ,寫出一首詩,又不能增加GDP,得有人買才行啊!況且一本詩集廉價到不行,字數少到十分不符經濟價值,另外,很抱歉,寫詩的人比讀詩的人多。
其實要宣稱一個人會甚麼甚麼的,不太容易。還記得我曾一度被稱是「除了物理和考試之外,一無是處的人」。我和物理有著一段美好的時光,那是知識的追求所賦予最大的滿足:力熱光電波,乃至於後面顛覆常識的相對論和量子力學,我想,都是人類思索的極致,比美學更動人,比哲學更深刻。不過這些都在我奧林匹亞選拔賽落榜時煙消雲散。物理於我的價值在旁人眼裡,只有那些過關斬將的,懸在馬背旁的頭顱。
奇怪,我剛剛是不是說了「知識的追求」這樣的屁話?不好意思,吾當悔改,畢竟這不能當飯吃。



彷彿有雨。
清晨。寶藍色的窗外,輕度暗晦,窗戶鎖著那些雨而成為絮語。四點鐘,我下意識地在這個時間點起床,並起身走到書桌前,這才赫然想到大考早已結束了,不需要費神地趕在所有人之前慢性處決自己的夢。
我看到許多醫生被告。慵懶吃著早餐,七點。我看見全球經濟體的危機,前陣子華爾街到現在的歐債,電視播著,敘利亞的屠殺還沒結束。雲在窗外飄,天藍,而我又想到早先老師上街頭抗議,工程師放無薪假。面無表情塞進最後一口三明治,我走回房間,不打算去還在忙著指考的學校,在床上繼續放榜後的空虛早晨。
繼續未竟也從未存在的夢。


0.c

『有一個落魄詩人流浪在街頭,行過車流如沼澤的城市主幹道,他的孤獨是如此的巨大以致於,存在瞬間,瞬間就被人群稀釋掉了。
公車站牌有一巨幅醒目的廣告:「最後審判日即將來臨5月21日……」
我們的詩人笑倒在地了,在那巨幅廣告前,有些路人經過時,投了一個輕蔑的眼光,旋即把表情回復成,那種空芒一如方才走在人群裡用以掩飾自己無關緊要的存在的那種面具匆匆走過。

「再也不需要地圖了」他歡呼著
「永遠!永遠不需要了!哈哈!」

乍醒。正午烈日直直從窗戶照進我的眼,刺痛無比。趕緊坐起,理了一下思緒,發現床頭的筆和小冊子。快一年沒碰了,裏頭寫滿了以往睡前想到的詩。翻開有字的最後一頁,再翻一頁,提筆開始刺傷慘白:

乍醒的時刻是近午
雨季,我看見,在一顆露水裡
幽微地反射自城市僅存的綠意上
向藍灰的天空吞吐一些字
自我方才的夢裡昇溫、蒸發
復而凝結在醒後沒有雲
的世界。烈日
奮力攻拮這一顆水珠
以其霸凌每個夢境的力道
折射出的彩虹是血,噴灑劃過天際
我聽見無聲的哀號在詩裡

這時寫詩的那人從頂端滑下來
沾了一身詩
滑過無雲處
水氣在他的步伐之後
瞬間凝結,來不及成雲
雨就下完了。走過來
勸我繼續作夢
並對我辯證:雲之為物
其實不只多餘……

「這是一個乾燥的雨季
其實不然。雨總還是下著的
然雲的存在會阻礙清醒,甚至詩只
從乾燥的現實凝結一些
下一點無奈的雨。弄濕了沒關係
是這樣的一個時代烘乾異常快速
不要妄想有雲,甚至該忘掉,是這樣的
一個時代,雨季裡
夢其實和意像一樣遠
而詩的追求從來就不是……
從來就不是……。」

雨驟然就停了,最後一滴
落下的過程我們沉默,如是蒸發
自街道熙攘的人群。巨大的
一幅巨大的看板嘲笑在路旁
521最後審判日要來了」
我看見面無表情的人們疾速走過扭曲的紅磚
四處低沉的祝禱詞,向天空,再也沒停過:
主啊!請憐憫,關於永恆和存在
我們只能光身,在雨中
做一個和現實相同的夢               











2974字)


2012年9月16日 星期日


    ──致詩人

我們恆久在窗框上
靜靜透明著
不屬於窗內或窗外
思念或探詢
像所有試圖純淨的擺設
一點點雜質
我們輕微反射

有時窗外/窗內:
眾生喧嘩/靜靜的
落雨/狂歡
萬千行人默默/有人在
走過/午睡,夢迴千百年
成為雪的夏日街道/
寂靜狂烈的醒

而我們依然透明著
堅持一種低語的信仰
長期隱身在
封閉與連結的意象交接處
外面的人,我們
隱晦的寫個庇護所給他
對內輕哼樂園的雛型

此刻一頭長髮的女孩親臨
我透光的側影
輕呵了一口心事
整座城市就起霧了
我遂結一層詩給她
如複眼
逝去前願以所有的角度
把整座孤獨的城市柔和映照她身上

2012年9月10日 星期一

7/9在中山大學


多少的想像可以撐起一座岸?當我這樣
把整個早晨的凝視獻給海
遠方烏雲始凝聚只因我
尋妳不到。此刻南國的陽光
是極度溫柔的,曬一曬
彷彿也漲潮
渴望這樣無私的廣闊能治癒
一座岸的小潰堤

沿堤馭風,陣陣浪潮小失望
群聚的消波塊  長期被侵蝕
因而有了等待的輪廓
那些想像的情結擱淺和
出不了海的鬱悶在港口提示著詩和雨
此刻,想去遠方找妳
卻苦無風向

煞車。風景在我眼前止步
看浪逐漸升高在
永不平復的海面
接上烏雲,成為夜
獨坐岸邊我無語
凝視整片黑,把想像放生
卻撞上無意橫亙的礁,沉沒
月下沉沒在永恆的劇痛裡
侵蝕的肉體裸露的心
碎裂成大海

2012年9月9日 星期日

2012/9/9



廣場上喧鬧聲不斷,天氣陰,乾爽宜人適合讓人偶爾裝裝童稚。傍晚。我們斷續地聊著,在經過一整天的知識灌輸,習題練習之後,輕微地分享生活的細節。
「我一直很喜歡小孩子在廣場上嬉戲的樣子,看起來很祥和」C突然說,凝視著前方。我們所在的廣場是台北有名的景點,一些附近住家的小孩子趁著難得的好看的天空出來玩耍「如果時間允許,我會在旁邊的平台上坐下來,就這樣看著把剩下的午後消磨掉。」
此時的C正在面對大考,抉擇的前夕,或者甚至無疑──目標早就明確,綜合了眾人,自己的意見,只管把分數衝高。大考離我已經有點距離了,現在回想起來,那是一個無望的掙扎,催眠似的練習,彷彿要把剩下的生命提早燒完,只為了某某志願,而為了這個志願,也不惜和爸媽吵了不下數十回。那是個混沌的回憶。
C這麼講,一時之間我居然不知道該說甚麼。從前一陣子賈伯斯有名的史丹佛大學畢業演講,到最近TED上,好幾位講者提到了「把每天都當作生命的最後一天,問問你自己想做什麼」。這類粗淺卻深刻的辯證逐漸充斥在我們的周遭。還有在臉書上流傳的一則小漫畫:一個小女孩,旁邊站的是二十年後的她。女人含淚對著小女孩說:「很抱歉,我並沒有成為你想要的樣子。」
我呆看著前方,小孩在爸媽的帶領下玩耍,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期待著什麼。當數十年過去,當他們終於老去而開始追憶,思索,後悔或者是心滿意足地在夏秋之交正如此刻的午後閒坐,是否會想起曾經童稚的時光,那些現實仍不曾加諸任何邊界,領土無限擴張的盛夏。
現在的我正全力衝刺,燃燒著大學的精華時光,趕死線,學校課程外是開放式課程,社團,服務隊,球隊。近乎瘋狂地趕路,只因不想「後悔」或是「對不起」。但死前的後悔和小時的想望互相重疊嗎?或者相矛盾,甚至毫無關聯?那些前人告訴我們的「死前的後悔」應該已經傳頌許久,然人們仍不斷處在這個迴圈裡。是無限的慾望嗎?看著C,再看看前方,好多情節正在開始發展,這些故事最終會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嗎?
「其實是我個人很喜歡啦~就特別喜歡小孩子」C見我沉默了許久,趕緊解釋。似乎以為我並不是很有興趣。我嗯啊了幾句,但說不出口的,其實是每一次端詳他們之後的追憶,懷想,關於曩昔,關於預言的死前,命運底下我驚愕仰望,純真的孩童奔跑向四方,是一幅巨製的意象,關於各種情節互相交織不交織,而此刻,此刻,我應該抽哪條線呢?